我内心尚未崩坏的部分

曾经我有一个手下,是个长相很平凡的女孩,在我负责的栏目当编导,很快就学会写稿子,写得也不怎么好,但常常坐在那里望天,偶尔说几句话,很孤高的样子。后来过去了一些年,她有天在微信加我,说为之前对我的不够理解感到抱歉。

我使劲地想了想,为没有想起她曾经怎么不理解我感到抱歉。

她有了一个外国男朋友,在马尔代夫待了十八个月,又和这个老外男友驾船出行,写了一个叫“海岛记”的东西,文字还如当年,比较普通。因为长年旅行的关系,她的文字里带着一些风雨之声,似乎没有目的,又皆是目的,行万里路是对人最好的教育,眼界开阔了,似乎人也变得更加漂亮。照片里,她的腿似乎变长变美了,迎风站着的时候,竟有一种豁达的光亮。

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过这样的生活,在她坐在那里叹气看不上各种人的时候,我曾为她感到担心,觉得她不能很好地融入世界,现在,显然不用了。人在经济不自由的情况下,很难让自己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,可随着年龄的增长,可能会离想要的样子越来越远,最后你在抱怨时间留给你什么的时候,发现一切都是你的选择。

我的另外一个好友,也是个风流浪子的样子吧,大概也是一种型,斯文的,又痞痞的,年轻的时候,大概也总是身边带着一个姑娘,心里装着三五个姑娘。能用姑娘形容女孩的男的,必然有让姑娘成为自己姑娘的能力,可他不慎就爱上了一个姑娘,又阴差阳错地让姑娘怀了孕,姑娘于是成为了他的新娘。他在结婚的当天,穿着西装跟我在酒店外边站着,他说:“跟做梦一样啊!”

姑娘顺利地成了娘,好友成了爹,还没适应成爹的他,又站在医院外边喘着气说:“真是跟做梦一样啊!”

儿子呱呱落地的时候他喝了酒,有没有哭我忘记了。他是一个北京人,说话带着一点匪气,可这和他的长相终究是不相称,但不妨碍他和那些喝多了的北京爷们儿一样,吐一口痰说:“我操!看到那狭窄的家,我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。”我鼓励他租房,搬到小区的另外一个房子里去。小两口有了自己的空间,于是,成了娘的姑娘就争气地,又怀孕了。

他带着大肚子的姑娘跟我见面,说:“我操!不好意思,真是没想到啊。”

那天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帽衫,看起来骨瘦如柴,腿在直筒牛仔裤里,像两根儿竹竿,我看着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压力也陡然增大,但想想,很多人求子多年无望,很多人又无意中丰收,人生还真是如梦。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过这样的生活。

老二顺利地生下来。有一天,我接到他电话,他说:“二儿子生下来之后有点缺氧,可能长大了是个傻子,你说我该怎么办?”

我不知道怎么办,默默盘算自己卡里有多少钱。他肯定是在医院外面号啕大哭,我明白他,但他没告诉我,他说理解不了什么是公平不公平,有时候人就是凑巧的,他不巧,碰上了这件事儿。

他再见我的时候人更瘦了,他没哭,声音很平静,他说就是看着孩子受罪很难受,那么多同样病情的孩子,大家就互相帮助着。小孩儿太疼,手脚乱动,针扎在头上身上不停地冒血,就得用手按住,这个家长手不够用了,就另一个家长上。

我没细听,我很难过。孩子能爬了,会嘎嘎笑出声,我去看他,看孩子的眼睛明亮,又乐呵呵的。

我说:“这没事儿啊。”孩子妈妈拉起孩子的腿,说:“人家说这两个腿不那么直,应该更直。”小屋子里没有阳光,只有奶香,老大趴在老二的旁边端详,又冲着我做鬼脸。竟然这样,治愈了。

我和他们一家四口出来吃饭,老大在前边跑,老二推在车里,好奇地四处张望。然后我们去一家泰国餐厅吃饭,老大吃起火车头来呼噜呼噜的,好友有时候制止他,有时候又看着老二笑。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过这样的生活。

我今年三十六岁,本命年,工作压力大,对事业没什么野心,我想优雅从容地生活。晚上搭好第二天的衣服,早上早起二十分钟,去买杯咖啡再去上班,怕咖啡店员记住我跟我聊天,我一个月换一次咖啡店,直到他们印象全无;我想去世界各地看看;我也想生个小孩儿,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过这样的生活。

我发现,有些生活是自己选的,有些却只能听任时间的摆弄。(文/丁丁张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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